野獸之心(4)

直美站在會議室前面，開始幫凱伊收拾桌上散亂的資料。

凱伊是個優秀的主管，凱伊充滿了自信、親和力，不拘小節，能掌握住事物的重點，但她自己似乎並沒有特別認真看待自己的優勢。

雖然工作努力卻不覺得自己是工作狂，雖然能力優秀卻不覺得自己一定要作管理職位。

凱伊沒有認真看待的事情很多。

像是受歡迎但卻不善於拒絕，年輕時的男女關係就很混亂。

但是半年前，凱伊似乎有些改變。

「直美，謝謝。」

直美抬起頭看了攤在桌上休息的凱伊一眼，畢竟剛剛才打了一場漂亮仗，看來客戶跟公司內部都很認同凱伊所提出的方案。

雖然精神看起來不太好，但凱伊表現可圈可點。

凱伊沒休息多久，就開始收拾桌上的筆電與文件。

「剛剛的報告還不錯。」

「是嗎？我也這麼覺得。」凱伊也不謙虛，只是笑著回答。

但是疲倦的樣子果然還是很明顯。

直美默默想著可能就是這些原因所以凱伊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好。

雖然凱伊平時很隨性，但不至於是這樣毫無克制的人。

眼看著最後一個同事笑著調侃了一下凱伊後離開了會議室，剩下只有眼前學生時期就結交的好友。

直美突然說了一句：「凱伊。」

「嗯？」

「妳在跟人交往？」

「沒有啊。」

「聖葛羅的大吉嶺？」

直美很從凱依臉上看到豐富的表情變化，她似乎瞬間花了很大的努力才壓抑住內心的震盪，但她們畢竟認識太久了。

凱依怔了怔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妳哪來的想法？」

「妳有時候精神很差。」直美看了凱伊一眼，然後做出最後一擊：「……但最主要是看到妳們一起上賓館。」

「妳知道，是那種類型的『賓館』。」

毫不留情地補充。

凱伊的思路似乎又暫停了兩秒，過了半晌，問道：「妳一個人看到？」

「跟亞里紗。」

「雖然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事發那天亞里紗正在跟直美準備去逛街的路上，結果在街角看到大吉嶺出現並且走進一家挺風格低調卻十分高價的賓館，因為好奇心起，亞里紗完全無視直美的意願，拉著她就偷偷跟了上去了。

當亞里紗跟直美看到凱伊開門歡迎大吉嶺小姐的時候，她覺得連自己的頭髮末梢都想尖叫了。

「……大概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凱伊一點也不想知道。

太過栩栩如生，完全可以想像的情景。

直美看了一眼好友擔憂的神情：「我們沒說出去。」頓了頓道：「只是妳們應該更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凱伊感激地看向直美：「千萬要再提醒亞里紗，我就算了……」

但大吉嶺會很麻煩。

凱伊抬起頭看著還是面帶疑惑的直美，然後稍微苦笑了一下。

「保密的交往？」

「不算交往。」

「純肉體關係？」

「噗哈！」凱伊被口水嗆到。

看著凱伊有點慌張的樣子，直美又強調了一次：「我會保密。」

──原來如此。

「啊，不過，最近大吉嶺會住在我家。」

「如果亞里紗問起，就盡量敷衍她一下。」

「我明白。」直美簡短地回答，看著神情有點尷尬的友人。

凱伊應該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常常會透漏很多事情吧。

直美看著一臉心事重重的凱伊，心裡想著的「原來如此」又更加篤定了。

-§※§-

時間回到早上出門前，大吉嶺轉過身來看著凱伊臉上驚懼的神情。

「……咦？」

「妳說……住在我這邊？」

凱伊會驚訝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

畢竟，無論如何，她們都不會違反「規矩」。

「暫時性的，因為我家那邊鄰居正在重新裝潢房子。」大吉嶺一邊從衣櫃中拿出了一條屬於凱伊的運動短褲，然後弓著上身，並彎腰套上短褲，寬大的外衣因為擠壓而顯露出大吉嶺纖瘦的身形。

「早上七、八點就開始施工，我這幾天都睡不好。」柔軟的布料滑過大吉嶺白皙的肌膚，更衣的動作讓凱伊再次吞了一次口水，即使是著衣這種單純的肢體語言也覺得煽情。

──我真是病了。

「所以想問問看妳。」大吉嶺抬起來看向凱伊，卻發現對方似乎沒有專心聽：「凱伊？」

「啊。」凱伊瞬間回神：「我明白，當然沒問題。」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原來如此。

凱伊的擔憂並沒有實現，但也因此鬆了一口氣。

「這是朋友間很普通的要求啊。幹嘛這麼慎重其事地說了……我一定會答應的啊。」

「不，只是基本上可能還是會打擾到凱伊。」

凱伊笑著搖搖手：「只要不是每天做的話，就談不上什麼困擾。」

「……我也是還是要出席社交場合，妳把我當作什麼了？」大吉嶺微蹙了眉頭，似乎對凱伊的說法感到不悅。

凱伊微感歉意，但還是噗地笑了出來：「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大吉嶺……妳還不知道妳對我的吸引力嗎？」

大吉嶺穿好衣服以後，走到床邊的茶几，拿起凱伊剛剛吃藥的玻璃杯，喝了一口以後抬起頭來看著凱伊單純的笑容。

當凱伊講出自己的名字「Darjeeling」時，有種獨特的吸引力。

當然大吉嶺很清楚她們討論的是情慾方面的吸引力，而非精神層面。

「這個嘛──這就很難說了，我看妳很受歡迎呢。」大吉嶺頓了頓：「不過，真的沒有關係嗎？」

「什麼？」

「譬如說如果需要帶約會的對象回家之類的。」

凱伊抬起頭來，望向大吉嶺，但對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我會提前說，也會幫妳訂好飯店。」凱伊解釋著，接著眨了眨眼，神秘地說：「家族企業的飯店，Special Offer喔！」

「沒有也沒關係。」大吉嶺好沒氣地回答。

「不過如果妳也有相同的需要，我還是可以幫妳訂飯店喔。再怎麼樣我也比不上全國紳士們的目標──大吉嶺小姐。」凱伊一邊微笑一邊又作出了「Special Offer」嘴型。

大吉嶺身上氣息更加冰冷，白了凱伊一眼：「別再跟我胡說八道了。妳不是要開會嗎？」

「啊啊啊啊啊！」凱伊如同暴風來襲般開始行動，拉開衣櫃慌慌張張拉出了幾件襯衫與套裝。

「那我把備用鑰匙留給你了喔。放在桌上。」

「謝謝。」

「晚點見。」

-§※§-

凱伊今天很晚到家。

伸手帶上了家門，轉身將外套掛上衣架，抬頭卻發現廚房留了一個小燈，平時的話，凱伊離開家裡都沒有留燈的習慣，這才想起來最近家中多出的居民。

吧台桌上的餐盤用保鮮膜包了起來。

該不會……。

凱伊走上前，看到盤子裡盛著的酒紅色液體與肉塊的形狀，還有幾株花椰菜點綴在盤子的邊緣，抬頭看向洗碗機另外一份已經洗好的碗盤。

凱伊放下了公事包，走到房間裡，金髮女子已經躺在雙人床上陷入沉眠。

看到在床邊放了一個陌生的紅色行李箱，凱伊想到可能是大吉嶺回家帶了一些用品、換洗衣物。

凱伊悄聲換了衣服。

凱伊大概都是這麼時間回家，只有大吉嶺相約要見面的時候，才會特別把時間排開。自從來到這個城市以後，凱伊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工作上，與其說想多投入工作，倒不如說是想要讓自己變得忙碌，當然凱伊喜歡她的工作，但工作是一個很微妙的事情，工作會得到回報，但卻是與人類的生活品質互相背道而馳。

如果想要滿意的話，大概就是這樣吧，畢竟要提高生活品質所需要的時間太多了，凱伊其實可以理解為什麼大吉嶺總是抱怨她的生活方式。

但是生活就是這樣。

只要不去想為什麼，然後只專注於某些特定事物時，時間就會眨眼而逝。

而日復一日。

大吉嶺住在凱伊家已經過了一星期，不過兩人見面的時間幾乎屈指可數，而今天下午凱伊卻請了假提早回家。

當凱伊打開公寓大門時，聞到了淡淡的食物香味。

看到了大吉嶺站在廚房的身影。

「今天吃什麼？」凱伊湊了過去。

大吉嶺繼續手上攪拌著湯汁的動作，並沒有抬起頭。

「杏桃焦糖烤盧魚、焗烤馬鈴薯，還有蕃茄燉白菜。」

凱伊點了點頭，然後沉默了一會兒：「大吉嶺。」

「……妳並不需要作這些，妳知道吧？」

大吉嶺手上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依然沒有轉身，凱伊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就當作是這段時間叨擾的謝禮。」大吉嶺的聲音似乎輕到不能再輕了。

凱伊點了點頭，像是接受了大吉嶺的說法：「不過，如果我太晚回來，妳可以不用準備我的份。」

此時大吉嶺將爐火關掉，然後將煮好醬汁倒入玻璃器皿中靜待冷卻。

「我又要怎麼知道妳會不會晚回家呢？」

「這個嘛……」凱伊頓了頓，卻沒有接下去，工作常常會有臨時的應酬，這點實在是很難說了作數。

「當隔天的便當呢？」

「那就……謝謝了。」

終於像是作完了餐點準備，大吉嶺擦乾了雙手。

明明今天晚餐的調味沒有檸檬，但凱伊卻還是聞到了檸檬的味道。

「今天妳早回來了。」

「嗯，我早回來了。」

「所以呢？」大吉嶺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輕聲問道：「要做嗎？」

凱伊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嘴唇，並沒有回答，看著大吉嶺解下圍裙的樣子。

裡頭穿著的是單薄的無袖輕衫，透出了裡頭黑紅交錯的內衣。

大吉嶺的內衣款式非常性感。

凱伊在第一次發生關係時就見識過了，但每次看到的時候還是不得不動搖。

──我們不需要愛情。

凱伊握住了大吉嶺的右手，然後拉到唇邊輕輕一吻，那是燃燒的起點。

當觸碰到彼此的肌膚，同時也點起了慾望的火焰。

──就像是慾望的按鈕開關。

凱伊想起了她自己用過的說法，當然那時候大吉嶺並不予以理會。

凱伊伸手掀開大吉嶺的衣服，指尖滑過纖細赤裸的腰間，卻被對方按住了手背，制止了自己的動作。

「今天我煮了飯。」

「是……？」

「所以要照我的規矩來。」

「等等，這樣妳天天煮飯我不就……。」

「妳不想吃晚餐就算了。」

「不不，我想吃……。」

面對著大吉嶺絞詰的笑容，凱伊露出苦笑。

-§※§-

凱伊很聽話，將雙手放在背後。

大吉嶺的手掌輕輕貼了上來，輕撫凱伊的臉頰，因為成長而變得尖長的臉蛋，像是外國人堅挺的五官，她的鼻樑很挺，接吻的時候很容易碰到，她的下唇豐厚，上唇卻總是抿成一道弧線的笑意，她自然微捲的淺金色長髮，在她笑的時候總是隨風起舞。

凱伊大概是大吉嶺所見過最有魅力的女性了。

大吉嶺邊想著，露出了微笑，將凱伊壓在床上，細碎地輕吻著她的後頸，時不時夾雜著自己想要捉弄凱伊的想法，偷偷輕咬了凱伊的後頸，痛感與愉快的感受交錯，凱伊試著咬住嘴唇但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音。

──凱伊應該很累了。

大吉嶺沒有刻意拖延，而是很快地進入重點，撫弄著她所熟悉──凱伊身體敏感的部位，加速了前戲的進行。

她依然持續著輕吻，並用手指玩弄的對方的豐滿的乳房，用嘴唇、用牙齒的尖端輕輕摩擦著凱伊最敏感的部位，用舌頭畫出一道若有似無的界線卻又觸及了危險的地帶，因為太過刺激凱伊下意識想伸手推開，卻被大吉嶺緊緊壓住。

凱伊的臉頰染上落日般的豔紅，氣息也變得雜亂無章，感官上的刺激卻依然持續，沒有停止的跡象。

「大吉……」凱伊想開口抱怨的瞬間，突然感受到下體強烈的刺激。

凱伊瞬間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喊出聲音，但根本徒勞無功。

「啊啊啊啊啊啊嗯──！」

──居然就這麼插入了。

腦中瞬間理智完全消失，如同混沌的暴風席捲而過。

大吉嶺抬起頭來，端詳了凱伊的表情，女子臉上的一抹笑意，似乎是取笑，也像是在確認凱伊的狀態，凱伊眼角帶著淚光搖頭示意，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畢竟彼此都很清楚彼此的身體，大吉嶺當然也很熟悉凱伊的身體，知道她承受的界線，也知道她何時準備好。

但今天的大吉嶺似乎還是太過壞心眼一點。

大吉嶺並沒有立刻開始抽動，而是讓凱伊稍微休息了一下，才開始手上的動作。

對方的體液沾濕了前兩段的指節，空氣中散發出濃厚的雌性氣息，大吉嶺開始抽動，因此而發出了十分色情的聲音。

望著美麗的大吉嶺裸著的上身，不斷因為運動而顫動的美麗乳房，視覺上與身體的感受不斷洗刷更新。

於是，凱伊又陷入一陣情感的亂流之中。

她一手抓住大吉嶺的肩膀，一手按住她的腰間，因為強烈的愉悅感官而留下了掌印，在大吉嶺的白皙無暇的背部留下了紅色的抓痕。

但是沒有時間心痛。

因為大吉嶺還不允許她擁有寧靜，大吉嶺希望她混亂，希望她因為慾望而讓自己變得混濯不堪，她希望她因為肉體的愉悅而發出淫亂的呻吟。

她希望凱伊的慾念，她希望凱伊的渴求。

──卻不希望愛情。

肌膚溼潤的接觸與汗水的交融，凱伊緊緊抓住大吉嶺的裸背，早就無法分辨自己在大嶺的肩上臂膀上留下多少道紅痕，大吉嶺手指不斷進出凱伊的身體，將凱伊帶到了感官愉悅的山頂，極度的快感像是電流一般穿透著自己外在的身體與內在的靈魂軀體，跨越了瘋狂的界線，穿越了脫軌的山巒秘境，直達海角世界的盡頭，幾乎讓人迷失。

而這個瞬間，凱伊幾乎不是凱伊。

而是空氣中浮動的塵埃。

瞬間卻又因為冷卻下來而被打回凡人的肉體。

凱伊口中流溢而出深長的嘆息，溼潤的肌膚開始感受的空氣的涼意，耳朵的聽覺也回到身上，視線開始變得清晰，她聽的到大吉嶺發出喘息的聲音，看到大吉嶺耳邊微亂的金髮。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重逢那天的海邊，海岸邊的浪聲，還有彷彿夜無止盡的漫天長談。然後接著想起，第一次的性關係，還有那之後，她們每次見面都會燃起強烈的性吸引力。

最後兩個人醒來的時候，總是在床上。

清醒的時候，總是結束的時候。

凱伊閉上雙眼，雖然大吉嶺還在身邊，因為疲倦而靠在自己的背上休息。

只要轉身就能擁抱，只要低頭就能接吻。

──但是我們不能談愛情。

淚水從眼角邊默默地滑過，凱伊雙手抱著胸口。

聽著背後傳來大吉嶺趨緩的呼吸聲。

凱伊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孤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