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這裡好熱,求求妳們,我困住了。」
「我是無助的小女孩。」
「我放了火,不是有意的,完全是不小心的喔!」
凱特琳記得在進步之日,那是她第一次遇見吉茵珂絲,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第一次見到她的背影。
在吉茵珂絲設局「一場意外」中,她受到波及而趴臥在地面上,建築碎片劃傷了她的肌膚。
火焰的聲音,濃烈的燒焦味,疼痛感。
她試著找尋現行犯,年輕的執法者馬上看到了目標。
吉茵珂絲背著皮革背包,削瘦精實臂膀上的藍色雲朵刺青與現場的濃霧融為一體。
得意的輕笑聲離她越來越遠,凱特琳也逐漸失去意識。
繁星與荒蕪 第二章 獎盃是妳的.是妳贏來的
~進步日前日~
凱特琳一邊檢查與擦拭她的配槍,並同時深長地嘆了一口氣。
沒有得到任何頭銜,身為警官的凱特琳是個十足的菜鳥,明天要參與進步日的執勤工作——或者可以說是花瓶職務——不會有比在演講台前守備森嚴的工作更加安全的任務了。
每當這個時刻她都很生氣。她的父母與傑西一樣,試圖把她關在溫室中,以為那就是愛護。
穩健的腳步聲從門口傳來,聽起來比以往更加自信。
凱特琳頭也不抬起,更不需要轉身,便知道來的人是誰。
「為什麼你跟我父母一樣。」
「什麼?」
「無法信任我。」
傑西的劍眉緊蹙,但馬上又恢復了自信的笑容:「我不是不信妳,我只是認為這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有其歸屬的去處。」傑西一邊撫摸下巴整理過的鬍渣,指尖的觸感有些刺痛,而這個痛覺卻讓他想起了他的好友。
「像是?」
「像是吉拉曼恩的千金也會成為下一任議長,甚至是議會的領導人……」
「真是有趣的幻想。」凱特琳的眼睛都快翻到頭頂了。
「妳太低估執政者的重要性了。」
「並非如此,現在的議會已經足夠平衡了,議會的創始人──科學權威漢默丁格 、崇尚藝術與溫和外交反對戰爭與暴力的Mel Medarda議員……還有我的母親,我想作為你的最大贊助人,我應該不需要多做介紹了……」
「的確,也許所有的人事物都有去處。你當科學家,我的母親作為議員,你們都很偉大,但是千萬別忽略了,也有很多不同的方式可以讓世界更好。」
「好意外,我以為妳對這些毫不關心。」顯然傑西是在指她對議會的理解。
「作為議長的家庭成員,雖然沒有覺得自豪,但也不能這麼無知。」
「那倒是。」
「總之,議會雖然平衡,但看法有時候太過表面,有時候解決問題最根本的問題才是唯一的作法。」
傑西又露出了那個不可置否的笑容,但凱特琳並不以為意。
只要她自己知道她在做什麼,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凱特琳想起了小時候,與一位長輩的對話。
「是不是我父母收買妳讓我贏的?」
「妳故意沒開槍,我看到了。」
獎盃是妳的,妳自己贏來的。
不,妳父母沒收買我,我確實認為妳實至名歸。
我是執法者,對我來說學會用這個武器的意義在於能讓我有能力保護人民,能為這座城市效力。
對我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獎賞了。 [1]
凱特琳看見了世界光鮮亮麗的外表下,那些常人無法察覺的裂痕。罪惡正從中不斷滲出。
她知道,等待不會帶來改變——而她必須成為親手縫補這一切的人。
~§●§~
「需要我幫妳跟她聊聊嗎?」
厚重的鐵杖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獄卒的笑容與暗示性的用字遣詞,讓凱特琳覺得不太舒服。
斯特爾沃特監獄(Stilllwater Hold)。
皮爾托福南邊海岸邊的一座小島,為了讓重罪之人難以逃脫所打造出的天地。一旦超過四十層以上,關的都是情節重大的犯人,沒有一扇窗戶,牆壁更是厚到連周遭磅礡的浪潮聲也難以聽見。牢獄的周遭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光線,讓一切都沉入黑暗中,彷彿多重罪刑也能一同被隱藏似的。
為了來見那個打了她目擊證人的惡霸。
她叫什麼來著?
「喔,妳說菲艾?那個新議長的命令?」
「所以,有需要我幫妳跟她聊聊嗎?」
凱特琳一邊點著頭,扶著下巴,皺著眉頭問:「妳們跟她聊過幾次?」
「喔,我甚至沒有想過要數有幾次了。」
獄卒慵懶而不懷好意的聲音讓凱特琳不自覺地咬緊牙根。
她不習慣。她從小就待在吉拉曼恩家族所建構,一個舒適安全的溫室。一直以來她都待在世界被陽光所照亮的那一面,一切都正直且符合規範。
隨意毆打犯人絕對不合法。
但皮爾托福的那些長官哪裡會來管這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孤島監獄?也許皮爾托福的人都恨不得這監獄裡面的人死光。
也許皮爾托福的人都恨不得底城的人……。
~§●§~
鐵杖的聲音穿過長廊。
金屬牢門被拉開時產生細碎而戲劇性的音效,從黑白交錯的欄杆陰影間,凱特琳看到了1516號滿是刺青的背部,黯沉的火光不停顫抖。犯人暗沉的髮色讓她想起了白天她被強迫參與的宴會,她手中的那杯品質不佳的紅酒,無趣而苦澀。
「1516號我帶走了。」
「沒問題。」
1516號躲在陰影中,隨著鐵杖落下的聲音,她像是反射性地縮了肩膀。
她側著頭轉向門外,用餘光小心地瞄了一眼。
眼神像是受傷的野獸。
年輕警官皺起了眉頭,一種不愉快的感覺油然而生。
「你的管理方式至少應該讓這些……囚犯能好好說話。」
「呃、我……」
「不用解釋了,你去跟今天上級報告今天的情況。」
凱特琳看著獄卒那可笑而驚慌的表情,然後她又看了1516號一眼,她依然背對著她,手上還銬著鐐銬,但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點溫暖。
等待不會帶來改變——這是凱特琳第一次感覺到,自己不再只是旁觀者,世界正因她的努力,而悄悄變得更好。
~§●§~
~現在~
菲艾發出了嗚咽聲,隨之而來的是過於急促的喘息,女子咬住嘴唇。
不能示弱。妳這弱者。
有那麼一瞬間,她看起來幾乎是害怕的神情,雖然菲艾很快速地隱藏了那份情緒。
凱特琳記得那種表情。
「菲艾……對不起,我是不是弄痛妳了?」凱特琳的指尖觸摸了她的背部。她身上總是會有一兩道不知從何而來的傷口,紅髮的女子顫抖了一下。
菲艾依然咬著下唇,瞇起雙眼。她注意到凱特琳的動搖,像是想要重整自己一樣,但她還是沒辦法移動,也說不出一句話。
菲艾轉過身,勉強嘴角上揚:「我沒事。」
凱特琳搖了搖頭,立刻走到衣櫃旁將燈火點起。
「……菲艾。」
「不是妳的錯。」
「對不起。」
「我不要妳道歉。」
「我才對不起……」菲艾最近沒什麼心情,而黑暗中的痛感觸動她內心底層最陰暗的回憶。
「聽著,我今天也累了,所以今天就早點休息吧。」雖然白天在議會的爭論已經夠疲倦了,但凱特琳還是試著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暖而有誠意。
對菲艾而言,她幾乎整個青少年時期都是在斯特爾沃特監獄度過的。她在那邊遭遇了什麼、經歷了什麼都是凱特琳難以想像的。
在那裡根本沒辦法分辨晝夜,她是否有想過她一輩子就在那裡出不來了?
「我們聊聊天,好嗎?我想多說一點話。」
「……噢,好吧。」
「塞薇卡在今天的會議大發脾氣,她只差沒有揍人,真是一場災難。」
「喔,那個叛徒。」
「她是底城管事的裡面唯一活下來的人了。」凱特琳試著用輕鬆的語氣,避免菲艾又想起吉茵珂絲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空缺。
「妳們想把她放在議會裡面實在太異想天開了……有時候我們會談判,但通常還是開扁最快。」
「我有時候真的搞不懂所謂的『底城風格』到底是怎麼運作的。」
菲艾想起了第一次帶凱特琳去佐恩聲色場所的情景,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小蛋糕(Cupcake),妳知道,權力跟暴力本質上是一樣的。暴力是物理傷害,目的都是利用恐懼讓人屈服,但權力所造成的傷害不見得比較少。」
凱特琳想起了安比薩·梅德拉達。她藉由暴力獲得權力,代價是許多人的生命。
而她也參與其中。
「我只是想說塞薇卡也搞不懂上城的運作方式,妳們要解釋給她聽。」菲艾頓了頓:「妳們最近在討論什麼?」
「我們想要管制微光,但塞薇卡一聽到這個話題就不想談了。」
菲艾默默點了點頭。
「我認為在上城可以完全管制,畢竟只是保護一般百姓,真的有錢人要弄到多的是管道。但在底城要跟藥品一樣列管,那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
「說實話我跟妳一樣痛恨微光。」菲艾嘆了口氣:「妳們的法律是罰錢、關人,然後把人丟到議會審判,對吧?」
「是……吧。」
「佐恩的法律是拳頭與微光。」菲艾頓了頓:「希爾科的方式,是把管理跟微光的供應徹底綁在一起了。底下的人有太多人都是靠微光活下來的,妳可以想成那是貨幣跟管理策略的一部分,希爾科跟范德爾不同,他認為只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在與上城對抗。希爾科塑造底城的方式已經根深蒂固,即使妳嘗試重新改造,也許鐵了心想花個十年、二十年,但底城已經回不去了。」菲艾嘆了口氣。
「……很多人不靠微光就活不下去。妳要了他們的命,那他們就只能跟妳拼了。」
「但如果什麼都不管,不就跟原本一樣了?」
「不是不管,是讓底城的人去管。塞薇卡是希爾科的信徒,她知道如何運作,跟她談條件。」
「什麼條件?」
「我不知道,也許談談最根本的東西,她的信念,她對佐恩的願景,從中找到共識。」
「我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菲艾淡淡地說:「那不是天真,那只是無知,但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
「我以為總認為佐恩人都是法外之徒。」凱特琳慢慢走回床邊,坐在菲艾的身旁,她頓了頓:「妳教會我很多事情。」
「至少妳也改變了我對上城人的看法。」菲艾聳了聳肩。這次的事件過後,她們一直不斷反覆談過這些話題,試圖在這兩個不同的陣營中找到切入點,而對話總是緩慢的推進。
凱特琳想起了在監獄第一次見到菲艾時,她的目光像是星火,在黑暗中,黯淡的明滅。
在監獄裡,看不到太陽、看不到月亮、更看不到天空。凱特琳無法想像這樣的時間到底該怎麼渡過。她希望自己不是出自同情,而是更加公正的感情,但她心底知道,如果不是菲艾也許結果會孑然不同,而她就永遠也不會理解佐恩與皮爾托福的差異。
但可能她永遠也不會懂。
「在上城大家都有機會,但在佐恩,那些比較弱的孩子會死,想要爭取更好的生活的人也會死。剩下的都是苟延殘喘或是犧牲別人而活下來的人。」菲艾頓了頓:「那就是為什麼我對爆爆這麼嚴格……」
「如果做一個錯誤的判斷,一個錯誤的決定,隔天就會沒命。」
就像妳做的所有決定,菲艾。
「我……」
「菲艾?」凱特琳很快就發現菲艾並不是在跟她說話。
「就像我所有的決定。」
而妳根本打從心底就覺得我會死在底城。姊姊。
~§●§~
艾克低著頭繼續處理手中的裝置,其中有奧術裝置的改裝品——當然是議會授權的「超安全版本」。他現在被當作科學的臨時顧問之一,儘管待遇豐厚,這並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如果可以再製造出那個裝置……也許就能再見到漢默丁格跟爆爆。
「嗨,小傢伙(Little man)。」
他手持螺絲起子,正在把精細的零件組裝起來。金屬彼此碰撞,因而發出了細小的聲音,最後零件與奧術的改裝品完美契合,變成像是一個手掌大的掛鍊,上面鑲著刻著數字的可以轉動的齒輪。
艾克專注的眼神,讓站在門口的訪客不得不屏住呼吸。
「等我一下,先讓我把這個實驗收尾一下。」艾克甚至沒抬起頭,彷彿早知道有人要來訪。
「凱特琳叫我來找你。」
「我知道,她之前傳喚過我,跟我討論了一些事。」來訪的女子注意到艾克用了「傳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這個有上下關係的詞彙。
艾克放下手中的工具,將沒用到的螺絲慢慢放回正確的盒子。雖然他有請訪客稍作等待,但她看起來還是跟以往一樣急躁。
「你的平行世界理論嗎?」
「那個不是理論了。雖然我無法展示給妳看,我去過其中一個,但不是,是其他的事。」
他抬起頭稍微瞄了訪客一眼;粉色短髮、身形修長精實,跟他記憶中的小霸王很相似,又不盡相同。
「菲艾。」
「是我。」
「抱歉,當年我不該給妳情報。」
艾克想起了平行世界中他應該依然是把宅邸的情報給了她們,所以那個世界的菲艾才會死掉。
「我對不起妳、對不起妳們,我希望我不是那個多嘴的傢伙。」
「那必須也要我不是那個惡霸才行。」
艾克苦笑,想到小時候菲艾一臉凶狠的模樣。的確,像他一樣的瘦弱小男孩,是不可能拒絕她的要求。
青年把零件盒蓋了起來,將掛鍊放在桌子的紅枕上,並且將桌上的工具集中收在桌面的一側。
艾克稍微喘了口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個世界的藍髮女孩。他想著如果她可以見到眼前的姊姊會有多好,隨即就因為自己的荒謬想法而笑了出來。
「我們可以把平行世界的爆爆帶回來嗎?」
艾克想從精細中的工作稍微休息一下,但顯然菲艾沒有這個餘裕。
「我不知道,也不會知道後果是什麼,但我會覺得她還是留在那個世界會更好。」艾克頓了頓:「不過,我當時是現有的意識直接取代在平行世界的自己身上,所以假設目的地的爆爆還活著,那會變成意識的取代,這不會是我們要的結果。所以即使真的帶回來,很大的機率也是我們還是不知道吉茵珂絲在哪。」
「但我們的世界已經沒有爆爆了。」
「我們無法確認不是嗎?沒有屍體,就算法律上也只能算失蹤喔。」
菲艾沉默了。
艾克聳了聳肩:「對吧?」
「倒是。」
「妳還是可以試著去旅行,也許能找到吉茵珂絲。」
「但如果跟我一起的話,也許妳能見到不同世界的她,有興趣嗎?」
菲艾陷入許久的沉默。即使她腦海中的吉茵珂絲對她總是挖苦她的痛苦、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她還是點點頭,帶著淚光的藍色瞳孔,伸手抓住艾克的雙手。
「我想見她。」
我想見爆爆。
~§●§~
凱特琳希望菲艾的離開其實有兩個方案,也恰巧是艾克說的那兩種;一個是直接離開去旅行,試著去找尋吉茵珂絲的下落。這並不代表凱特琳認為菲艾能夠在這麼大的世界大海撈針找到吉茵珂絲,她所期望的是菲艾能夠在這場劫難之後能夠逐漸走上自己心靈的修復之旅。
如果菲艾繼續待在皮爾托福、離底城這麼近,她是不可能獲得平靜的。
而另外一個方案就是去試試看艾克的平行世界。根據艾克的說法,他所去過的世界是非常和平的……她聽過艾克的形容,那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宇宙了。
但她無法確認的,就是她不知道菲艾是否能承受那個世界的事實。
「那麼,到底去平行世界旅遊的意義是什麼?」
「科學上,我有一些必須確認的事情,一些數據之類的問題,我之後會再跟妳解釋。對妳來說,也許就像通靈吧?畢竟妳以為她死了。」
「平行世界的『爆爆』像她嗎?」
「說實話,我不知道,我在這裡從來沒有什麼機會好好認識她。」
菲艾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皮膚黝黑的大男孩嘆了口氣。
那些機會永遠不屬於你。
他比誰都清楚,他甚至不該再奢求再見她一面。
依照漢默丁格的理論,平行宇宙有無限多個,無限的概念是很難理解的。
而這個無限當中,可能有無限個宇宙中,他們都不存在。
要找到同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宇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幾乎不可能再見到「那個」爆爆了。
但菲艾不一樣。她只是需要找到任何一個吉茵珂絲,或是任何一個爆爆,這就是為什麼他想要她來。雖然這不代表能改變『她的現實』或是『他們的現實』,但至少對菲艾而言會是有益的。
雖然大部分的時候她都在勉強自己,菲艾一直都比大部分的人都堅強,她的體能跟應變能力,應該都能在各種情況下活下來,她很適合去探索不同的宇宙。他們要是能一起行動,或是分別探索不同的宇宙,也能在各種情況下互相有個照應。
就像那時候漢默丁格幫助他回來一樣。
艾克比誰都清楚『那個爆爆』不屬於這個世界。但至少,他想把教授帶回來。
「我需要注意什麼嗎?」
「無論妳在那邊見到任何認識的人,她們都不會跟妳認識的一樣,妳必須知道這點。還有,注意細節。妳要記得過了多少時間,妳要每天數日子。」
「我知道了。」
~§●§~
~現在.出發前夜~
「妳跟艾克確認完細節了嗎?」
「很好。」
「所以確定明天要出發了?」
菲艾點了點頭,她覺得這一切都沒什麼實感,直到現在。
凱特琳站在她眼前,剛開完會,正式的服裝才剛換下來,洗完澡後回到臥房,滿臉疲憊的樣子。
畢竟那場戰爭過後有太多死傷,太多損壞的建築,太多爛攤子要收拾。
「我想妳。」凱特琳牽起她的手,但看起來像是眼皮快要落下來的樣子,卻還是很努力地要跟她說話。
「妳太努力工作了。」菲艾望著凱特琳的側臉,她的眼角與鼻樑間有一道歲月的痕跡,這讓她在表情嚴肅時更令人害怕,但菲艾卻很喜歡她臉上的紋路。她知道凱特琳對保養不屑一顧,她認為是浪費時間,所以總是素顏。
但這些卻是她最喜歡的一部分。
「我必須這麼做……我欠這座城市一個交代。」
菲艾知道凱特琳說的是攝政時期的事。
「別說這個了,我想跟妳好好聊聊,不知道妳會離開多久。」凱特琳拖著嘴角拉出了一道笑容。
她們一起或是各自分開的時候都做過一些危險甚至是魯莽的事情。凱特琳甚至不知道該不該說「一路順風」或是「路上小心」這樣的話,有些時候,她都覺得這些話的重量都不足用以衡量眼前的困境。
如果不是沒有選擇,她也希望菲艾能夠一直待在她身邊。
她的願望是有天能重回警長的身分,然後與菲艾一起掃蕩罪惡,用她最自豪的腦袋守護她們的家園。
「我知道,妳會小心。」
「我會……至少想起妳告誡我的話。」
「那還真是令人安心。」凱特琳露出了有點疲倦的笑容。
「明天一早就走?」
「是。」
難得,腦海裡討厭的聲音沒有來打擾她們的告別,菲艾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臉上一紅:「那出發前……呃,做嗎?」
凱特琳噗哧一笑,這讓菲艾的臉更紅了。她伸手撥了對方的紅髮,然後輕輕說:「雖然我很想說好,但我希望妳明天可以是最好的狀態去參與實驗。」
「對不起,我這陣子都……」
凱特琳沒有回應,她知道菲艾在說什麼,這就是為什麼最近她們床上的性事都是草草結束。
「有太多……事,我想等所有事情結束以後,我想……」
「我希望妳可以擁有健康完整的我,就像第一次、我們、那個……妳知道……」
凱特琳笑了出來,她拍了拍菲艾尷尬卻一樣俊俏的臉蛋:「我知道,我會很期待的。」凱特琳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許可以親……一下?」
還沒等到凱特琳反應過來,菲艾的嘴唇已經貼上對方的嘴唇,凱特琳身上有股很香的味道,她柔軟的嘴唇——菲艾渴望這個吻能讓對方知道,自己有多愛她。
她吻得更深,試圖傳達那些難以用言語承載的感受。
凱特琳只是輕柔地回應著,不知道是因為太累,還是純粹的溫柔與包容。
彼此的體溫在不斷輕柔的接觸中互相交換。感受到對方氣息的流竄,菲艾終於在痛苦之外開始體會到活著的實感,感受這個世界能承受的界線與不能承受的分野。
為什麼存在
為什麼我存在
為什麼我不能不存在
如果都要走向終點
維克特的世界……也許……。
不。
菲艾 搖了搖頭,斬斷了那個危險的念頭。她很清楚,無論是她或任何人都一樣:如果沒有了盡頭,一切都將失去意義。
她們慢慢拉開距離,直到彼此的瞳孔能清晰地映照出彼此的身影。
天井窗下,菱形構造的樑落下一小片棉絮。不確定脫落的是華麗到誇張的窗簾流蘇,抑或是凱特琳蓬鬆帽子的羽毛裝飾,那片棉絮因為氣流而產生奇怪的擺動,最後緩緩落在凱特琳的手背上。
菲艾看得有些入迷。她用食指與拇指將棉絮拿起端詳了一下,又放回了凱特琳手上。
凱特琳小心翼翼地注視著那片棉絮,說道:「在我小時侯,規則就是一切。我母親在議會作的事情就是不斷地訂下新的規則讓所有人遵守。」
菲艾記得凱特琳說過,她母親喜歡圓形的構造,但小時候的凱特琳堅持,所以才把天井窗下的樑做成菱形與三角構成幾何的形狀。那是她少數能堅持,能違反規則的決定。
獎盃是妳的,妳自己贏來的。[1]
「而菲艾,妳從不屬於任何規則,妳本身就是自由。」
「去吧,去做妳必須做的事。」
凱特琳笑了。那笑容裡有驕傲,有不捨,也有一絲菲艾看不懂的悲傷。「妳已經是我這輩子所能贏得的、最棒的獎賞了。」
菲艾鬆開手,看著那片不知從何而來的棉絮,終於從自己的手背飄落,在兩人之間緩緩墜地。
「我會在這裡等妳。」
無論妳回來時,是什麼模樣。
(待續)
[1]出現在奧術第一季第五集吉拉曼恩家族的友人執法者格雷森對年少的凱特琳所說過的話,她所說過的話對凱特琳的成長有著顯著的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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