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到大就知道,我們的命比較賤……
我願意為此奮戰,我希望爆爆能過上更好的日子。
「我也跟妳一樣,充滿了憤怒,我帶著一群人衝過這條橋,以為世界會因此改變,如果我沒這麼做,妳的父母就會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范德爾站在進步之橋靠近底城的柱子邊,望著另外一端的紅髮少女。他低下頭與少女說話,寬大而下垂的肩膀看起來有些無精打采。
「我知道妳想要上城的人為了他們所做的事情血債血還,但為了這個結果妳願意付出什麼樣的代價?」范德爾低垂著雙眼,眼底的灰色比起菲艾的更加黯淡。
菲艾的眼神中滿是怒火,但范德爾卻沒有;塞薇卡覺得范德爾變得懦弱,但在范德爾眼中並不是害怕。
既然不是害怕,那是什麼呢?
「戰爭中沒有贏家,菲艾。」
繁星與荒蕪 第一章 戰爭中沒有贏家
談談妳的家人。
「我的親生父母死了,我的養父死了,我有個妹妹……」菲艾黯淡的瞳孔,幾乎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即使正午溫暖的光線與花草繁盛的綠意也無法在她的眼中留下任何的色彩。
「也死了。」
心理治療師沒有立刻追問,特意留下一段空白的時間。
「妳有想要談談嗎?」
「沒有。」
「妳有任何想說說看的事情嗎?像是妳的童年?」
本來已經到口的「沒有」又吞了回去,菲艾突然想起了她答應凱特琳要好好地跟治療師談。
為什麼妳就是不願意談吉茵珂絲呢?
菲艾沒辦法確認幻聽的來源是否有本體。以前都是模糊曖昧不清的聲音,這次卻意外清楚地聽到語氣中的嘲笑聲。
「我照顧爆爆──但沒做得很好,於是我們分開了一陣子。等到再見面的時候,她已經……是不同的人了。」
不同?還是只是不符合妳的期待?
「不同?如何不同?」
「價值觀?不,是更根本的……很難形容。她是我的家人,曾經是。她看起來無時無刻都在與什麼爭鬥。她很常分心,喜怒無常,跟她小時候膽小溫順的個性完全不同,我很難……我不知道該怎麼與她相處,我甚至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
別騙人了。妳根本沒花時間跟她相處。
「妳覺得談論妹妹的事情很困難嗎?」
「我……我有點難以專心。」
「因為妳之前提到的聲音。」
「對。」
妳只是在做你最擅長的……
「我生病了嗎?」菲艾試圖用自己的論點壓過想像中的聲音。
「雖然還只是在理論階段,妳有聽過精神分裂嗎?比起之前說過的『多重人格』是創造出不同的獨立人格,妳的狀況比較像是精神分裂。明明沒有聽到聲音卻會聽到聲音,比較接近認知功能障礙。」
……就是逃避。
「我不是太難過了所以自己製造了一個假人陪我聊天?」
……妳說我是幻覺?妳現在的生活才是。
「我們先不要排除任何可能性。妳覺得這個聲音像是妳認識的人嗎?」
妳只是不敢承認。
「……沒有。」
懦弱。
「妳還好嗎?」
「閉嘴。」
「什麼?」
「我不是在說你。」
「你在跟誰講話?」
告訴他啊。不是來看病的嗎?
「……。」
「菲艾小姐?」
妳只是想要擺脫我,不是嗎?
「不是。」
妳想擺脫我,就像以前一樣。
「不!我沒那樣……」
不如,就像以前一樣,告訴我……
「我沒那樣想!」
我搞砸(吉茵珂絲ed)一切。
木頭破裂的聲音。
~§●§~
菲艾幾乎抬不起頭來,在祖母綠色目光的檢視下,只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低。
她的紅髮像是渲染的火焰,但如今她只覺得自己是快熄滅的燭火。
相對於菲艾,凱特琳顯得沉靜而溫柔。要說從上次戰爭中學到什麼,最大的收穫大概就是不要被情緒左右自己的判斷。
「菲艾,為什麼妳這周沒去看診?」
「我弄壞了診所的桌子。」
「怎麼弄壞的?」
「我只是輕輕拍了一下。」
「輕輕?」
「Okay,我很生氣,但那不是醫生的錯。」
「好吧,沒事的,我賠得起一張桌子。」
「我當然知道『妳』賠得起。」
「什麼意思?」
「妳賠得起,我賠不起。」菲艾重複了一次。
「誰來賠償有這麼重要嗎?醫生是吉拉曼恩家的朋友,他也一定有遇過類似的情況。」
「不!妳沒聽懂。我說的是 ,『我』賠不了。」菲艾口氣逐漸急躁了起來。
「我是妳們口中的戰爭英雄,然而我窮到連一張桌子都賠不起。」
「所有戰爭的貢獻者都能獲得獎勵,死去的士兵也受到撫卹,議會那邊也願意配給最基礎的生活費,妳當時拒絕了。妳說用不到,記得嗎?」
「讓我回佐恩,我去地下競技場待上一個月,我就會有錢了。」
凱特琳試著讓自己的陳述看起來溫和有禮,而不是命令:「妳是佐恩之光,底城的英雄不能去那種地方。」
菲艾在偌大的房間中來回走動,她沾滿塵土的衣服在潔淨的房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不想當個象徵性的英雄,我只想做自己。」菲艾抬起了她英挺但卻帶著傷疤的眉頭。凱特琳一直以來都覺得雖然菲艾的臉蛋上充滿著各種不對稱的元素:傷疤、粗曠的廉價金屬耳骨環或是戰漆,但這些卻為她更增添了無拘無束、孑然一身的魅力。這些是她的優點,也是缺點。
在某種程度上,菲艾跟吉茵珂絲真的是姊妹。
她們有一種佐恩人獨樹一幟的性格,是皮爾托福的規矩無法施加管束的。
這跟現在皮爾托福與佐恩所面臨的政治上的問題一致,她們無法用同樣的法律管束上底城的人民,卻也沒有辦法分開自治。
「我是一個底城的無名小卒,我不是什麼重要的人物,我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就這樣而已!」
「菲艾──沒有人能自由自在的生活。」凱特琳有點擔心菲艾無法正確理解「自由」的定義,但以現在的情況,菲艾的確處處受到這座城市的制約。
她為菲艾考慮了很多的方法,她知道在皮爾托福的生活,對菲艾而言,有太多的束縛,而這個城市已經欠她太多太多……。
「可我卻連自己去賺我的生活費都不行。」
「妳可以選擇接下執法者工作。」
「我不要一份上城給我的工作,記得嗎?」
「妳表達得很清楚了。」
凱特琳心裡很明白,並不是菲艾配不上這座城市,而是這座城市配不上她,但如今她卻被困在這裡,原因卻是因為自己,就因為菲艾想跟凱特琳·吉拉曼恩在一起。
指縫裡的泥巴。
「那我真的不知道我能提供妳什麼了,也許這就是妳的重點,妳什麼都不想要。」凱特琳咬住下唇,一種熟悉的刺痛感在心底擴散:「與我有關的一切。」
如果我是凱特琳而不是凱特琳.吉拉曼恩……。[1]
菲艾直視著眼前深愛的女子。她依稀記得這位執法者曾經擁有美麗的雙眼,如今只能用黑色的眼罩掩蓋過已經失去功能的左眼。
戰爭中沒有贏家,菲艾。
沉在心底的刺痛浮出水面,憐愛而痛苦的感情蔓延到全身。菲艾伸出手來想要觸碰凱特琳因為傷後削瘦而美麗的臉龐,但凱特琳克制壓抑的表情讓她猶豫了。菲艾充滿傷疤的右手在空氣中停滯,最後還是放了下來。她喃喃地說道。
不是,不是這樣的。
妳不如告訴她,妳什麼都給不了。妳如此空洞,親愛的姊姊。
「……菲艾,我們家族不會一直攝政,等到選定的議會成型後,我會永遠離開上城的權力核心。我本來就是竊佔皇權的軍閥、獨裁者。偷來的權杖是無法引領皮爾托福走向美好未來的。」
「妳會是好的領袖。」
「我不是……我也不想。」凱特琳輕輕嘆了一口氣:「也許妳覺得我改變了。我跟那些政客一樣,做出過錯誤的決定,而傷害了一些人。但我仍然是同一個人,或是我希望我還是;還是那個魯莽、不知民間疾苦的菜鳥執法者。」
「希望世界更美好。」
「也希望妳也能過得好。」凱特琳想強調這點,於是語氣更加堅定而緩慢。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們也能過得好。」
在一起邁向未來的時候。
「有時候我會覺得,妳沒有活在當下。」
菲艾聽到這裡,她的頭越來越低了,握緊了拳頭,希望自己的拳頭不是只是能用來傷害別人。她覺得抱歉,甚至覺得有罪惡感。為什麼呢?
她記得她的承諾,她是認真想好好跟凱特琳過日子。但這裡的一切與她過去的生活太不同了,英雄只是一個好聽的裝飾,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嶄新和平的時代,這個上城與底城試著共處的時期,她能有什麼用處?
妳覺得自己很沒用,對吧?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許我也該跟醫生這麼說。」
「這裡的一切……太美好了,我很難覺得有實感。對不起,我不知道要適應什麼,也不知道該習慣什麼,因為這裡根本沒有什麼是跟過去一樣的。」
無論是佐恩童年的生活,還是她被關在監獄的那段時間。
在她出獄後,什麼都改變了。
而唯一不變的只有她而已。
(待續)
[1]在reddit的一篇討論,網民查很多資料發現:所有佐恩人都只有名字沒有姓氏,像是Vi、Jinx、Viktor,而皮爾托福人都有姓氏,像是Jayce Tails跟Caitlyn Kiramman。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