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獸之心(3)

過去的日子如撕去的日曆紙一樣，只會被丟棄。
不知道何時開始，日子已經從一日一日變成一個一個宴會。
已經記不清楚了……。
義務。

這沒有什麼不對。
生我、養育我的父母親，讓我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生活，所以我在他們安排的道路上前進。

──這沒有什麼不對。

大吉嶺站起身來，看著凱伊的睡臉，她羨慕她的自由，也羨慕她的單純。
這一切都太過耀眼。

「我希望微物之神能夠聽取我的願望，像這樣微不到足道的想法，如果能有誰聽到──。」女子輕輕嘆息，然後轉身面向窗外。

凱伊的飯店窗外也是對著海邊，這對叔姪意外地擁有相同的喜好，彷彿就像是要提醒大吉嶺那遙不可及的過去一般。
昨天與凱伊一起逃離宴會之後，凱伊帶著大吉嶺到了海邊，兩人一邊聊天至天黑，星辰閃耀，又聊至天亮，朝霧升起，濕潤的早晨停留在新初的葉芽。
但是她們沒有留下，而是回到了凱伊的住處稍作休息，等到睡醒的時候已經又步入黑夜。

「祂太忙了。」
「這世界上有太多需要祂的事情了。」凱伊的語氣十分輕盈。
在大吉嶺意識到之前，凱伊早已睡眼惺忪站起，已經梳洗完畢。

「……凱伊。」
「但是我有聽到。」

大吉嶺。
凱伊沒有說出口，但大吉嶺讀了她的唇語，凱伊無聲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如果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請妳務必跟我說。」

在月光下的凱伊太過耀眼，像水面上映照的銀色星河，凱伊堅挺的五官，那恍若水面上的粼光，令人迷惑的美麗，凱伊的美麗不是用來恭維的語言，而是更加立體的事物──那是自由所帶來的堅定。

大吉嶺伸出的指尖掃過凱伊的嘴唇，她飽滿豐厚的唇。
在那瞬間空氣的溫度突然改變。
然而大吉嶺在凱伊清澈的眼神中所讀到的欲望，跟凱伊在大吉嶺眼神中所讀到的……應該沒什麼不同。

──沒有什麼藉口。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們得訂下一些規矩。」
「──如果這是妳所需要的──大吉嶺。」

凱伊將大吉嶺抱起，強而有力的臂膀因為用力而展現了優雅的線條。
凱伊赤裸的肌膚觸碰到大吉嶺的，那順滑的感受讓人懷念。
與社交場上的那些男仕貪婪地握住她的那雙手不同。
凱伊的觸碰溫暖而舒適。

「拉起窗簾。」
「這個方向是飯店私人海灘而且樓層高……」凱伊眨了眨眼。
「不要就算了。」大吉嶺的語氣略顯冷淡。
笑容從凱伊的嘴角邊綻漏而出，結實的女子一手將大吉嶺的身體托起，另外一手拉起了窗簾。
月色被阻擋在外。

凱伊讓大吉嶺的背部貼向柔軟的簾幕，托起了對方的下巴，低頭輕吻了對方的嘴唇。凱伊喜歡大吉嶺的嘴唇上還帶著她放在冰箱裡的水果酒香，不是大吉嶺喜歡的紅茶，而是凱伊喜歡的白酒，那讓大吉嶺的味道變得很誘人。

「妳喝了我的酒？」
「嗯，妳睡了很久。」
「我還有時差。」
「看得出來。」

凱伊將大吉嶺輕輕放到床緣，臉上那友善的笑容染上了更高的熱度，溫度在她堅挺成熟的五官上轉變為熱情，如往常一樣狂亂的金髮，也讓她變得更有吸引力，這倒是大吉嶺未曾想過的。

「再多喝兩杯？妳會像吃了波菜一樣。」凱伊笑了笑，想過去冰箱邊拿酒，卻被大吉嶺順手勾住了衣角。
「我不需要，但妳也許該壯壯膽……」大吉嶺毫不掩飾的取笑神情：「因為這會是妳的first time。」
大吉嶺刻意模仿了凱伊的說話習慣。
凱伊用眼角餘光掃過背後的美麗女子，嘴角露出不可置信的笑容：「──妳在挑釁我嗎？」

第一次？我居然被那個「大吉嶺」取笑？
凱伊心裡想著的是等下該怎麼扳回一成。

「妳說呢？『凱伊大人』。」
凱伊因為大吉嶺的叫法而露出一抹微笑，以前聖葛羅那群可愛的小綿羊們，都是這麼叫她的。但是那些小綿羊的一員，已經變成了現在眼前這位成熟美麗的女子。
凱伊定眼打量著大吉嶺。
在宴會上繁複花俏的髻髮已放下，大吉嶺的金色長髮柔順地垂在肩上，眼神慵懶但卻又充滿了魅力，大吉嶺身上因為穿著凱伊乾淨的短襯衫作為睡衣，而顯得有些曓露。

──天啊，只有襯衫。

凱伊突然意識到了這個驚人的事實：襯衫下面只有一件內褲，除此之外什麼都沒穿。
輕薄的白襯衫透出了肌膚的顏色，凱伊的目光從大及領的肩膀開始往下……到手臂到胸口……。
微微的隆起卻無法看到全貌，而敞開的領口所展露出的乳溝傾訴了非理智的言語，而更衝擊的是她那完全裸露出的大腿，柔軟白皙的線條，平常藏在禮服下的部份，都在她眼中一覽無遺。
想到自己像是偷窺者的事實，凱伊再也無法按捺住胸中翻騰而起的欲望。

「妳會永生難忘的……這個妳所謂的『Very first time』。」凱伊像是在反擊大吉嶺的說法，她嘴角的笑容也帶著挑釁意味。
「我拭目以待。」

凱伊的視線開始變得灼熱，順手提起了她喜歡甜度十足的紅酒，喝了一口含在嘴邊，低頭再次親吻對方，葡萄的香氣與甜味在兩人之間升起，嘴唇與舌頭在甜蜜的領域中遊蕩，酒水變得溫熱，變得極為挑釁。
凱伊一手撫向大吉嶺大腿裸露的肌膚，極致柔軟的觸感從掌心溜過，大吉嶺充滿情慾的鼻息吹拂在她的臉上，那像是在回應她的觸碰一樣，凱伊胸口的騷動逐漸擴大，兩人分開的同時，可以看到平時帶著沈寂冰冷的美麗雙瞳中，似乎變得有些恍惚雜亂。
就像是海灘上的沙雕，或是小女孩手中的玩具一樣，內心會讓人湧起想要破壞沙堡，然後搶走天真女孩手上的洋娃娃。

──想要將大吉嶺的矜持破壞殆盡。

凱伊輕輕推倒眼前美麗的貴族女子，讓她舒服地躺在床上，然後將她身上最後一件短襯衫剝離，露出大量的白皙肌膚，凱伊喝了一口紅酒，將酒水滴在眼前女子的胸口，她的手臂，她的肩膀，她柔軟的腹部，大吉嶺美麗的軀體因為冰冷的液體而稍微顫抖了一下，輕柔的歎息聲從耳邊傳來，凱伊微微一笑，輕吻了對方的肩頭，然後舌尖一一將紅酒舔嗜而盡，並在這個優雅矜持的女子身上留下了印記。

「凱伊……。」那忍不住的呻吟從她甜蜜的口中竄出。
凱伊的嘴唇在大吉嶺的耳朵、肩膀、指尖、乳暈間游走，似乎想從女子的身上榨取更多的愉悅，輕盈的聲響在她耳邊響起，帶給她更多的欲望。

大吉嶺在凱伊面前臣服著。
這個想法比什麼都還更加誘人。

膝蓋變得柔軟，四肢因此變得無力，溼潤、輕盈的嘴唇讓大吉嶺失去了全部的掌控，只有凱伊帶領著她的感官，卻壓抑著她的情慾，不斷地挑逗，持續提高她的感知，平時冰冷的體溫升高，發自心底的溫熱開始燃燒，逐漸滿溢出的欲望化為喘息的聲音難以抑制地由唇邊流洩而出。
彷彿擁有自己的意識一樣。

凱伊感受到大吉嶺逐漸迷失、徬徨，因為快感而顫抖捲曲的身體，她給予了對方一個溫暖的擁抱，然後將她的身體撐起，坐在自己赤裸的大腿上，手臂支持著大吉嶺柔軟卻又無力的背部，讓女子靠在自己的身上，而腿上溫熱而溼潤的觸感化為欲望的形式又再度將彼此的理智再次抹煞。

「凱伊……妳太過分了。」
「抱歉。」凱伊因為大吉嶺的抱怨而露出了笑容：「久等了。」
她給予了一個深吻，然後將手指送入了對方的體內。


-§※§-


想起第一次的性愛。
可能就是那些毫不講情面的話，那些大吉嶺用了心機審時度勢所說出口的話語，把她們之間的可能性都抹煞了。
因為定下了「規矩」，所以一切都只是「規矩」下的產物，甜美的性愛，危險的地下關係，只能在陰影的範圍內遊走，沒有告訴任何朋友，也沒有讓親人知道。
那不是愛情，只是交易。
各取所需的交易。

凱伊很有幽默感，很有風度，對誰都很和善。
在凱伊身上的風度，視一切為平等的態度，能喜歡很多人這點，不正代表著誰也不喜歡嗎？
即使像這樣維持著僅有肉體的關係，大吉嶺也不會去限制凱伊的人際關係，因為那正是「規矩」的意義──方便、簡單、乾淨。
沒有愛恨糾葛的八點檔大戲，而這樣的節目卻只會被移動到深夜時段。
就像現在她們兩個人的關係一樣。

隔壁裝潢的聲音固然很惱人，為了貴族的名聲，父親不讓自己去工作這件事情也讓她煩心很久。
正如凱伊說，她需要一個喝茶以外的放鬆方式。
而凱伊所提供的正是她所需要的東西。
但是那時候的「規矩」只是為了保護彼此，在沒有感情基礎下所發生超越友情關係的那段往事，延續到了現在，卻變成了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形式。
但那究竟是什麼大吉嶺並沒有很清楚。
只是……

「沒想到就這樣做到天亮……只睡了……一個小時？」凱伊扶著額頭，皺著眉頭。
「又頭痛了？我去拿藥。」棉被從大吉嶺身上滑落，露出了毫無掩蔽的無暇胴體，優雅白晰的線條與昨晚激戰後留下的痕跡，在眼前展現的是一種情色意味十足的光景。
大吉嶺似乎非常熟悉凱伊家中物件的位置，完全沒有猶豫就拉開了浴室的鏡櫃，抽出了沒有明顯標示的藥罐。
「一顆？兩顆？」

「一顆……，妳先把衣服穿起來。」
大吉嶺似笑非笑的神情：「昨天還不夠嗎？」
「我今天一定得進公司，真的，不開玩笑。」

大吉嶺幾乎都要聽到凱伊脫口而出告訴自己請遵守「規矩」。
於是，大吉嶺沈默地將開水跟止痛藥放在凱伊床邊的茶几上後，便隨意套上了衣櫃中取出的寬大t-shirt。
背對著床，大吉嶺看不到凱伊的表情，但聽到她喝水所發出的咕嚕聲響，知道她正在吃藥。

「吶。」
「嗯？」

──絕不干擾對方的生活，只有在雙方的允許下才能發生關係。

「凱伊。」
「我在聽著呢。」

──不提出「進一步」的要求，更不用擔心會發展成戀愛關係。

我們都同意的。
我們都同意的那些「規矩」。
我們都同意的「性愛協議」。

「我可以──住在這裡嗎？」大吉嶺脫口而出。
美麗的瞳孔映照出佇立在原地，一臉驚慌的凱伊。








（待續）